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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墉:看誰耐得住  要聽現場三萬人的演唱會嗎?  請先別喝水!  “我們要占百分之七十。”美國代表麥克才坐下來,就斬釘截鐵地說。  “那就沒什么好談了嘛!”方副總扯了扯周總的袖子。  “不不不!可以談。”周總只當沒聽到,對麥克笑笑,打開手上的資料,推了過去:“您看看,將來的市場,單單在我這邊就有多少,而且還在成長。”指指資料上的一頁:“再說,運費貴,我們這邊人工又便宜得多,何必舍近求遠呢?”  那麥克,居然連資料都沒瞧一眼,就還是那句話:  “百分之七十,少一分都不成,這不是我的想法,是我公司的底線。”  “問題是……”方副總看看周總,對麥克說:“我們的底線也是百分之七十。”  麥克突然把手上的文件夾一合,又把椅子往后挪了挪:“那就沒什么好談的了。”接著把脖子伸長,盯著周、方二人:“喂!你是用我的品牌弛!”  ‘好!好!好!”周總把方副總一擋:“第一次合作,我讓!我占百分之六十,一下子減少一成。行了吧?”  “不行!”麥克哼了一聲,低頭翻他自己的文件,找出一頁,也推過桌子中間:“你們二位看看,這是上次你們來美國,大家開會的備忘錄。”  “不錯不錯!”周總笑道,一邊作樣子翻了兩頁:“可是您要知道,今天我們打開了東南亞的市場,此一時、彼一時嘛!”  麥克沉吟了一下:“東南亞,你保證銷多少?”  方副總立刻叫了起來:“奇怪了!你為什么沒看我們傳給你的資料呢?”  “看了!”麥克重復了一遍:“看了!”又低頭翻他手上的東西,突然抬起頭:“好吧!我讓,我們要百分之六十。”  周總沒吭氣,方副總把臉望向窗外,天已經暗了,看看表,快六點了。  “先吃飯吧!”周總說。  肚子填飽,兩邊的語氣好多了,不過那冷戰的氣氛還在,雙方的部屬,雖然在另一桌,也都安安靜靜。  “繼續談吧!”周總伸伸手:“已經很有進展了!”  麥克想了想,又去跟他的副手咬咬耳朵,回來說:“好吧!談不成也沒辦法,明天我們非走不可。”  挑燈夜戰,一個大長桌,雙方二十多人,只聽見文件翻動和咖啡杯碰到碟子的聲音,居然僵在那兒,連交談的機會都沒有。  不過總算雙方都有了妥協,降到各堅持百分之五十五。  “我已經讓步太多了,讓了百分之十五了。”麥克搓著手,又看看表:“看樣子,沒希望了。”  “有希望!有希望!”周總居然還是笑嘻嘻地說:“繼續討論嘛!”話沒說完,方副總插話進來:  “周總,您是怎么啦?已經讓到五十五了噸!”  夜深了,可以感覺外面街上變得安安靜靜,偶爾有救護車開過的聲音。  兩邊人都在打呵欠,卻又都捂著嘴,不讓人看見。  上廁所的人也多了,還有人出去抽煙。只有周總和麥克,還各自一頁一頁地翻資料。  那些文件他們早看過幾百次了,這看,是真看?還是裝樣子?沒人知道。  麥克終于忍不住了,站起身,用眼神示意一下隨員,一起站起來。再跟周總、方副總握了握手,聳聳肩:“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。”  兩批人往門外走,周總突然拍拍麥克,小聲說:“糟糕,我忘了講,最近澳洲有人來過,他們也打算下單。”  “噢?”麥克苦笑一下:“那又能下多少?”  “未來難說喲!”周總拍拍麥克:“再談談吧!”  麥克遲疑了,僵在大門口。  往外一步,兩邊就吹了;往里一步,難道十一點半,還要繼續?  方副總也過來鞠個躬,伸長了胳膊,請麥克留步。  麥克深深吸了口氣,隔了半分鐘:“好吧!就百分之五十吧!希望我們作最大的讓步,能換來以后更大的成功。”  真是“柳暗花明”,事情突然變得出奇順利,深夜十二點半,周總已經把麥克送回旅館,才回到車上,就一個電話打去董事長家:  “對不起!讓您久等了,居然談成了咄,各占百分之五十。”  就聽那邊一片歡呼聲,原來董事會幾個“大頭”都在那兒。  這邊麥克才進房間,也撥了越洋電話:  “太成功了!太成功了!硬是沒被他們吃定,硬是談成了——百分之五十!”  {有話好說}  如果你初入社會,一定會覺得匪夷所思:“怎么可能?兩邊原來都堅持百分之七十,最后居然會雙雙讓步,談成百分之五十。要讓也不可能這么讓嘛!”  但是如果你在商場和外交圈久了,一定就能了解,什么叫做“談判”,什么又叫“折沖尊俎。”談判就是把原來不可能談成的事談成。“折沖尊俎”就是把幾乎已經撕破的臉,變成笑臉。當然這“談判”與“折沖”,也就是說話的最高藝術了。  先進兩步。再退一步  看政治和外交的新聞,你一定常會罵:“奇怪了!為什么雙方都要那么堅持?退一步海闊天空嘛!”  等到峰回路轉,雙雙作了讓步,你又可能罵:  “早知道后來會讓,何不一開始就別堅持?”如果你這么說,就是太外行了。要知道,談判好比兩國爭疆界,雙方一定都往對方那里劃線,然后一點一點退、一點一點讓,最后終于達成共識。要是你一開始,就很“禮讓”,就很“君子”,把線畫在中間。對不起!對方一定得寸進尺,最后把那條線畫到你的國土上。  現在你就可以了解,前面故事里,其實雙方都在演、都在熬、都在耗,耗到最后的底線。在那耗的過程中,任何一邊松口,對方就占了便宜。  耗到你不行  “耗”是門很大的學問。  不知你有沒有聽過這么個笑話——  有個書商找推銷員,挨家挨戶去銷他們的新書。  每個來應征的都能說會道,只有一個,居然是嚴重的結巴。  “你行嗎?”書商問。  “x……i……ng……行……”那結巴花了五秒鐘才答一個字。  “好好好!”書商笑起來:“你就試一天吧!”  一天過去,大家都回來交成績。  居然結巴賣得比誰都多。  “為什么?”大家不信。  “因……因……因……為……我……每到……一……家……,就……就……打……開……開…….書書書書……說……我……我……念……念……”  笑話說到這兒,你看懂了嗎?  結巴成功,因為他會“耗”!當初那書商用他,不也是受不了他說話的速度嗎?只怕他的同事也受不了他的答案,他才講一半,大家就說聽懂了。  這雖然是個笑話,但是也呈現一個事實——  慢慢熬、’慢慢耗、慢慢談,許多原本談不成的事,都能談成。  疲勞轟炸的戰術  人有個毛病,就是禁不住疲勞轟炸。  譬如一個人去選家具,他看了這樣看那樣,逛完這家逛那家,比比這比比那,最后聽累了、走累了,很可能莫名其妙地選了他最后看到的那一樣。  那一樣真是最好的嗎?只怕不是!  但是他已經倦了,早完早好,他只想把事情辦完,于是作了決定。  仔細想想,公司里許多會議、立法院許多議案,不是都拖來拖去,拖到最后一分鐘,“散會”和“休會”之前,“挑燈夜戰”才通過嗎?  那些決定,都是最深思熟慮的結果嗎?抑或只因為大家都太累了?  設下談判的陷阱  再讓我們回到故事里的百分之七十這件事。  要知道,會推銷的人,除了會先占地盤,再一點一點退的技術,還會使用“陷阱”。  舉個例子,一個房地產掮客,他可能帶你看幾十戶房子。那些房子不是太舊就是太貴。當你發現原來房子這么難找,正想打退堂鼓的時候,他突然告訴你一個好消息:“有個才推出的房子,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,被你碰上了。”  他帶你去,果然!樣樣都合,你立刻買了,心想:“唉!早知道看這一戶就成了,前面何必浪費那么多時間。”  你豈知道,他帶你看那幾十戶,就是為了要你買這一戶啊!他先把你的銳氣挫到最低,再給你豁然開朗。這就好比前一個禮拜醫生說你恐怕有“大毛病”,這個禮拜檢查報告出來,又告訴你“沒問題”一樣,使你在大失之后有了大得的喜悅。  請你隨我來  那掮客的技巧,處處可用——  譬如你要請女朋友看電影,你知道她想看《綠女郎》,可是你實在受不了那種愛情文藝,你想看的是《綠俠客》。你能問女孩子:“要看《綠女郎》還是《綠俠客》嗎?”  當然不會!于是你可以問她“有好幾部電影給你挑,有《黑武士》,很殘酷,有砍頭的鏡頭。”  “惡心!不要!”她喊。  “還有《黑蜘蛛》,是恐怖片,保險你尖叫。”  “我才不要呢!”她又喊。  “對了!還有一部《綠俠客》,動作加愛情……”  “就看這部吧!”  于是你成功了,因為你設了陷阱,讓她比較,然后作了“你滿意”的選擇。  對比的藝術  說話講究氣氛、講求環境。而那氣氛與環境則  包括了最重要的“對比”。  如同你結婚請伴(www.lz13.cn)娘,不會請一堆比你艷麗高挑的,最起碼你會找與你差不多的(甚至比你丑多了的)。這樣對比之下,才不使你失色。  談判也一樣,那是一連串的“暗地較勁”,你必須把自己的陣勢布好。隨時暗示你的底線,隨時讓他比較各種條件,認識“你”,也認識“他自己”,你更可以把他有的選擇攤在他面前,用對比的方式,把他帶到你要的方向。  最后,我要引用一句外交界常說的話:  “如果有絕對談不成的事,就不叫外交了。”  面對那么大的沖突,你都要學前面故事中的那位周總,笑笑:“可以談,有希望!”  然后,把事情談成。   劉墉作品_劉墉散文 劉墉:選擇犧牲 劉墉:嗨!你好嗎?分頁:123

王蒙:春節  坐在火車上,我靜聽機輪“咣當”“咣當”地響,這聲音將把我送到北京,送到春節的歡悅里。  車廂里煙氣彌漫,有人玩撲克牌,有人嗑瓜子,有人打盹;他們上車時候的高興心情,都被這旅途的倦怠磨滅了。只有我,為自己的秘密所激動,幸福地望著燈火闌珊的遠方。  車過豐台了,再快一點兒啊!  一年半前,我考到太原工學院。頭年春節,由于表現自己的剛強吧,也許還有別的傻氣的念頭,我明明沒事也不肯回家。錯過了一個春節,再等第二個可就不那么容易了。  同學們真有意思,我回北京呆不上兩星期,他們還成群結隊地送我,我的好朋友——也是全班頂好的學生——金東勤,狠命地和我握手。上車十分鐘,就想開他們了,再加上考試成績不太體面(連一個五分都沒有),起初在車上像有點心事似的……  不過,考試,同學,這已經成為“過去時”的了,現在,家,就要到啦。  一進門, 全家轟動起來。 媽媽正在包餃子,小弟弟拿面杖敲著案板,大喊:  “好哇,真好哇,哥哥回來啦!”誰都說我胖了,我一頓飯能吃七個饅頭么;只有媽說我瘦了,而且眼圈還紅了紅。  我往過去自己睡的鋪上一靠,馬上弟弟把全家的“物資”運送過來:  “哥哥,快吃,這是南豐橘,這是國光蘋果,這是榛子——可有好些空的,這,這是咱們家的剩饅頭……”  而媽媽在一邊嚷:“一肚子心火先別吃那些,擦把臉,燙燙腳,吃點掛面睡一覺吧。”  就這樣,舊歷二十九,我回到了家。  大年三十兒,我排了一下午隊,好容易買了兩張戲票。往家走的時候,爆竹聲已經密起來。  上高中的時候,我們班與女附中的同年級班建立了密切的聯系,我們常一起開晚會、過班日、遠足旅行。我也認識了她們班主席沈如紅,我和她都愛看蘇聯小說,聊起天來詞兒特別多。她的臉形,穿的衣服,都特別像小孩子。如果打上領巾,和人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眨一眨,那么就沒有人會相信她已經是高三的學生了。我們兩班在一起時,她總愛嘲笑男同學,而我總是第一個起來反攻,互有勝敗。畢業以后,她響應教育局的號召,留下做教師,調到郊區新成立的中學,沒有升大學。一年半以來,我在太原,仍然常與她通信。她的信不多,但是充滿熱情和關心。從上了大學,我好像忽然懂得了,在我們的友誼中,有一種那么純真、美好,值得珍惜的東西。真奇怪,中學時代竟沒有覺得,等到離得遠了,她卻萬分親近起來,她從北京寫給我的每一封信,都被我讀了又讀,想了又想,于是不論上課、打球、散步,我都感到她就在自己的身旁。這次春節回北京,我已經下了決心,要去看她,去和她談,也許幸福就落在我們身上。我和金東勤說過,他贊成,而且祝福我。  大年初一,我拿著兩張戲票出城找沈如紅去了。  來到校門口,簡直難以相信待會兒就要見著她。她胖了么?眼睛是不是還一眨一眨?對我來,驚奇?歡迎?還是冷淡?我請她看戲,她高興去嗎?雖然我并不迷信,卻恨不得對著什么祈禱一回。  沈如紅跑出來,沒等我“觀察”她的神色,就拉著我到她屋里去。她說:“我想,你今天一定會來。”我說:“我在太原,怎么今天一定會來?”她說:“過春節了你還不想媽么?想媽,還能不來北京么?來北京,還能不找我來玩么?”從她談話的口氣,我猜,她一定是教幾何的,這樣懂得邏輯推理。  我按照早在太原就準備好了的,和她神聊起來。我談山西的酒和醋,學山西話,描繪工學院教授們的形形色色,談第一遭出遠門的感想,我談的都是有趣的、逗笑的、生動的。我希望自己的每一句話都使她快活。  她聽著,慢慢地點頭,眼睛不眨,也沒有笑。  我有點不好意思了,一見面就是我自說自笑。于是我說到半截打住了。  她這才笑了,說:“你呀,還跟從前一樣淘氣。”  淘氣,淘氣,我難道是小孩子?我沒回答,打量她住的屋子。一間小西房,簡單而干凈。小書架上堆滿書。全屋只有一件“貴重物品”:桌上放著一個留聲機。  “好闊氣呀!”我摸著留聲機,問她,“多少錢買的?”  她臉微紅著告訴我,一星期以前,學校評獎優秀教師,她做初一的班主任有成績,得了這個獎品。  “你真好!”我去握她的手,“把你的優秀事跡告訴我吧。”  “哪有優秀事跡?”她分辯說,把手從我的手里抽出來,扣好上衣的一個扣子,“我喜歡我們班的孩子,他們也喜歡我。就是這么回事……”  她有點變了,不是頭發的樣式,不是長相,不是說話的聲音,變了的不在這里。  在她說我淘氣的時候,在說到“我們班的孩子”的時候,我覺得我面前真的是一個大人,一個老師了。這種感覺使我不由對她尊敬起來。  “剛做教師的時候,我還為自己的前途惋惜呢,特別是接到同學們的來信,情緒就更波動。你記得我們班的學究、近視眼的黃書萱嗎?她現在在莫斯科大學學物理。同學們有的留蘇,有的上大學,我卻留下教書,可是,孩子們教育了我,為了這樣的孩子,難道不應該獻出一切嗎?我就這樣扎下了根,在這兒生長起來了。”  我想:她的心靈是多么高尚呀。  “大學生同志,你可過得好?”她問我。  “就算不壞吧。”我馬馬虎虎地說。  我又想起來,問她:“黃書萱在莫斯科哪兒?”  她說:“她們可棒了,她學了一年俄語,去年九月到的蘇聯。就在我們唱的那個‘列寧山’上,她說,在那兒上課,俄語跟不上,開頭跟駕云呀似的,啊,我這兒還有她的信呢。”  她拿出莫斯科寄來的信。我好奇地、羨慕地看著信封上的蘇聯郵戳,我原來也被保送去考留蘇預備生,因為功課不好沒考上,黃書萱的信使我想起這段傷心的事,臉也紅了。  “郵票呢?”我問她。  “送給孩子了。”  這時聽見一片喧鬧,有人敲門,沈如紅的眼睛亮了,她驕傲地告訴我:“我的學生們來了。”  “老師過年好!”“老師您好!”六個矮矮的男女學生圍上沈如紅問好,沈如紅一一地回答了他們。  他們瞧見了我,小聲問她:“這是誰呀?”  沈如紅說:“他姓王,我過去的同學。”  “王老師您好!”大家向我行禮。  “我可不是老師!”不知怎的,這些學生來,使我不太高興,他們使我不能單獨與她在一起。  “老師,您看!”一個孩子掏出一個泥捏的小娃娃,送給沈如紅。又一個孩子拿出自己做的書簽,書簽上畫著滑稽人。第三個孩子拿出一艘用粉筆刻成的精致小船。……最后一個孩子拿出一個面刺猬,他說:“老師,您要是看膩了就可以把它吃嘍。”大家都笑了。  沈如紅拉開抽屜拿出一疊小本子,送給他們每人一本。他們要求沈老師為他們寫幾句話,于是她仔細地一本一本地寫起來。孩子們圍著她、擠著她,目不轉睛地望著她。  我羨慕地看著他們。孩子們挨沈如紅是那么近,沈如紅扶著他們的肩膀,摸著他們的頭發。我聽著他們的話聲和笑聲,老師和學生的聲音混在一起。相形之下,我悲苦地覺得,對于沈老師,我這個“淘氣的”大學生又算什么,還不如這些孩子,更親近,更可愛呢。  沈如紅組織他們開起聯歡會來了。一個孩子唱歌,一個孩子說笑話,一個孩子學口技,喔喔喔,咕咕咕,公雞母雞都來了。沈如紅又給他們講了一段童話,安徒生的《海的女兒》……怎么沒個完啊?我氣惱了,氣沈如紅:你忘了我嗎?什么時候才能把這些小鬼打發走?也氣這些孩子:真討厭,你們就瞧不見沈老師這里有一位“遠方的客人”嗎?最氣的,還是自己:你滿腔熱情地從太原來到北京,買了戲票,大年初一不陪媽媽、弟弟玩,倒跑到這里“罰坐”!  “請王老師來一個吧!”送刺猬的小孩提議。  他們鼓掌。  “我什么都不會。”說完我就走到一邊,看著窗子。玻璃上映出沈如紅的影子,她抬起頭來,望著我。我回頭一看,遇到她那樣深重的責難眼光,我不知所措……沈如紅說:“來,我們聽張唱片吧。”看也不看我,就去打開留聲機,上緊弦,開始放唱片。  穿過朝霞太陽照在列寧山,  迎接著黎明多么心歡……  溫柔的男高音唱起來了。在我的中學時代,我們曾經多少次地唱這支蘇聯歌曲呀。我們班和她們班,我和她,曾經多么親切地共同唱這支明朗的歌兒啊。  后來孩子們走了,已經快到十二點。我應該說點什么了,否則一切希望就要破滅。我口吃地說:“我喜歡‘列寧山’這個歌。”  她點頭。  我說:“我們一塊唱過。”  她說:“大概是的。”  沉默了一會,我憋紅了臉,急急地說出來(因為稍一停頓我就說不下去了):  “下午你有空嗎?一齊去聽京戲吧。我買了票,聽完戲,咱們聊聊……”  她說:“你一提下午我想起來啦,你記得周大個兒嗎?”  “周大個兒是我們班的同學,當然記得。”  她高興地告訴我:“周大個兒可不簡單呀,他上了體育學院,當上排球選手啦。  你知道他是用左手殺球的,總是出人意外地取勝。去年保加利亞排球隊來的時候,他還上場了呢。今天下午,他們有一場排球表演賽,送了我一張票。對了,你去不去?你要去,我給他打個電話再要一張。”  原來是這樣。那個周大個,那個說話嗓音像破鑼、數學考過五十分的周大個兒居然成了選手,居然受到沈如紅的贊美,沈如紅說他“可不簡單啦”。不簡單,不簡單……  看來,我只有走了。  沈如紅留我吃飯,我搖頭。沈如紅和我談天,我結結巴巴答不上來。我告辭了幾次,走出來。她說要送我走一段路,我也拒絕了。最后我們握手,我無望地緊握著她的暖和的有力的小手。  快到京戲開演時間了,我得趕回城里。進城后,買了兩個饅頭,迎著風,一口一口地啃著饅頭,走向戲院。  謝謝張云溪和張春華,他們的精彩表演——《獵虎記》,使我暫時忘掉了上午的不愉快,跟著他們,走進了一個勇武豪俠的世界里。  回到家,晚飯吃得很少。媽媽以為我病了,摸著我的腦門試溫度,又問了我老半天。  夜里,躺在床上,總也睡不著。爆竹聲一直不斷,一聲比一聲急。還恍惚可以聽見小孩的叫喊,女人的笑聲和“春節特別廣播節目”中的音樂。人人都歡度春節。  可我呢,我翻來覆去,久久地思索:這次回家,這次過春節,是什么破壞了我的興致,使我煩惱起來?因為沈如紅嗎?不,事實上我沒向她表示什么,她也沒拒絕。  但是我不想再表示什么。從太原到北京,一路上曾經那樣使我幸福,使我迷戀的東西,好像已經不重要了。這一切是怎么回事?  漸漸地,漸漸地,我懂了,來到北京,來到老同學的身旁,我覺得我缺少那么一種東西。在沈如紅的留聲機中,在她和孩子共同的笑聲里,在“列寧山”歌兒的旋律中,在周大個兒的排球上,在黃書萱的莫斯科來信中,以至于在京劇演員張云溪的筋斗里,都有一種那么充實,那么驕傲,那么使人羨慕和使自己仿佛變得高大起來的東西。我呢?馬馬虎虎地上了大學,空著手回到了故鄉,什么都沒有。  生活里常常這樣,他按照作息時間表起床,工作,生活,一切都很順利,一切也莫過如此。但是,一旦向四周一看,自己已經遠遠地落在后頭,于是,心疼痛了。  第三天,接到金東勤的來信:“……現在是三十兒晚上,給你寫信。你高興吧?  有個家在北京真是天大的福氣。告訴你,我們這兒也很好,現在正舉行化裝舞會呢……我和小胖商量好,一過初三就組織個補習俄文的小組,咱們班不是俄文沒考好么?可惜你不在,要不然可以做咱們組文體干事,咱們一塊學習……”  這信,我看了又看,然后告訴媽媽:“明天我就回太原去。”媽媽和弟弟納悶,也有點難過,我明明還可以再住十天,一年半沒見了,回來了又急著要走。可是,我不能等了,我想立刻回到學校,學習,讀書,鍛煉身體,和同學們在一起,往前趕,往前攻。原諒我吧,媽媽!  當我坐著火車,在汽笛聲中緩緩離去的時候,偷偷掉下了一滴眼淚。是舍不得自己的家嗎?我已經是大小伙子了。是惋惜春節過得太快?不如說是留戀。舊日在一起的姑娘們呢?她們都很好。春節過得熱鬧、輕松,而且滿足。而且今年春節來得早,雪都快化了。  生活在飛,人也(www.lz13.cn)變了,他們都有的可夸耀,得獎啦,當選手啦,去蘇聯留學啦。  瞧沈如紅和孩子們這個笑哇,笑得房都要塌了。連張云溪得的掌聲都比往年多,他謝了七次幕。  我咬了咬牙,那真正輝煌的生活是要到來了。等明年春節,我就要放著一片金光回家來嘍。那時候我去聽戲,去找沈如紅,去看周大個兒的排球……就是為了這,我離開北京的時候想了老半天;就是為了這,我坐在火車上忍不住掉下淚來……  1956年   王蒙作品_王蒙散文集 王蒙:神鳥 王蒙:阿咪的故事分頁:123

吳淡如:所謂的成熟,就是不抱怨  在廣播節目上訪問一位知名的女總裁。兩年前,年紀不大的她經過了一場大災難,因手術失敗,差點兒變成植物人。  撿回一條命后,記憶力幾乎耗盡,肢體動作也無法協調。  在她病危時,先生還告訴兒子:媽媽可能不會再是從前那個能干且神采飛揚的媽媽了,我們要照顧她一輩子。  很幸運的,她克服了一切。先生陪著她復健,一路走來,她終于又回到職場上,比從前更加練達世事,企業的版圖更是擴大了。  很顯然的,她的人生中最幸運的事之一,就是有個好男人陪伴。  和她聊天,發現她的先生是個很有趣的男人。他四十歲時就決定退休,過他想過的生活,既然老婆是個難得的精英,他就在背后全力支持老婆的工作,老婆如果有什么解不開的難題,他就是她的心靈導師,有時也替她出頭,甚至要回了一筆本來要不回的債務。  他并沒有干涉她的人生選擇,但在她人生的關鍵時刻,他都不曾走開。  我問她:“你對好男人定義是什么?” 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:“好男人就是成熟的男人。”  “所謂成熟,就是不抱怨。遇到難事,不會只想要抱怨或發泄情緒,會幫助你,不會拖住你。”她說。  沒錯,好男人不必拜相封侯。有這種特質的男人,一定很確定自己的人生方向,也有堅定的自信心,才會讓女人有真正的安全感。  他們是一對能夠互相供應安全感的夫妻。  她一向也對丈夫前妻所生的兒子視如己出,是個有大度量的女人。  好男人好女人,說穿了,還是情商二字。  情商都不是從小就有的。有人從小脾氣好,有人修養好,但那都不是情商高。面對困境,能夠共體時艱、互相支持,鎮定以待,才是真的情商高。  只有情商高的另一半,才能夠真正地對你好。 當你抱怨時,幸運已經轉身 有了永不抱怨的心態,成功就離你不遠了 致女兒:生命不是用來抱怨的分頁:12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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